第218章 如水月镜花
支开夏唐，任惟寒拢着衣裳，混沌着思绪离开。
胃里翻绞着，随处可闻的酒味令他愈发不适，任惟寒跌跌撞撞，寻着清风吹来的方向一路走去。
渐渐偏离的道路上，落叶萧萧而下，风吹过时，发出“沙沙”声。
现实与记忆交错着，尽是一片灰暗。
任惟寒不喜欢喝酒，因为酒味太苦，也因为……
眼前的画面变化着，许久不曾再见的梦魇追了上来，这一次……没有人拉住他的手了。
“这可是父皇御赐的美酒，真是便宜你了。”依旧是在那个沉寂的宫殿里，任惟寿看着他。
恶意……恶意……铺天盖地的恶意袭来。
任惟寒抬起手，想要挥去那些记忆，但只是徒劳，他往前走着，不辨东西，也未曾听见自己身后，渐渐跟来的脚步声。
任惟寿盯着他，一坛醇香的美酒摆在他面前:“喝啊？怎么就喝不下了？”
“太子殿下，您怎么在这儿？”一声轻浮的挑衅在旁边响起。
眼前的任惟寿也同样开口:“任惟寒，你算个什么东西，居然想去告状？”
他……想起来了，这是十岁的时候……
任惟寒模模糊糊地睁开眼，月光大片大片地洒在他身上，像是一场祭奠。
那是……母后的祭日……
“太子殿下？”那人试探着:“醉了？喂？”他伸手摇了摇任惟寒。
整个世界也像酒坛一样摇动，那天他不是想去告状，他知道没有……他是想去要一壶酒，祭奠他的母后。
他如此解释着，这是任惟寿却充耳不闻，又或许任惟寿听见了，却为了惩罚他故意曲解。
“要酒？好啊!”任惟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:“我可以给你酒，任惟寒，只要你……”
声音忽然变得模糊，似乎有人正在用力拖拽他:“这边有个池塘，真是天助我也，太子殿下你做了孤魂野鬼也不要记恨我，谁让你活得那么碍眼呢……”
“哈哈……”
任惟寿的条件讲完了，任惟寒看见一大坛酒被摆到他面前。
任惟寿翘着二郎腿坐在前面，对他点点眼前酒坛:“喝啊，让我看看咱们的小天才是不是处处都过人……”
“若是剩了一滴——”话尾被拉长，任惟寒的腹中绞痛着，像是挨的拳脚，又像是太久未曾进食，肠胃互相摩擦的痛楚。
“哗——”似乎有重物落入水中，有水花溅到了他手指上，带来一丝丝冰凉。
他没能喝完那桶酒，所以任惟寿支着下巴，看着下人把他的头摁如酒桶之中，他扑腾着，却无力反抗。
“要勤俭节约，你怎么总是学不……”
任惟寿的声音忽然卡顿，按住他手脚的人也不见了。
他……活着？
“任惟寒、任惟寒!”一声声呼唤刺破了幻觉，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。
是谁？
“你怎么总是学不会呢？”任惟寿又开始洋洋得意，任惟寒明明浸泡在酒桶里，却又清晰地看见任惟寿的表情。
这是幻觉，他肯定道。
“任惟寒……任惟寒……”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，任惟寒抬起头，他要从幻觉里出去，有人在找他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不对……不是这边……
“夏公子？”他稍微驻足，却又转瞬离开。
“夏书生。”年迈的人似乎有话要说，说的什么……杀了谁？
“夏知寒。”终于，他听见了那个声音，欢喜、委屈、苦涩……各式情感胀满胸腔。
“小书生，哭什么……”
“谁欺负你，就拿这把刀杀了谁。”
“包括我。”
任惟寒猛地睁开眼，月光下，他看见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:“东若？”
不对……任惟寒努力辨别着，那双眼睛漆黑，根本不一样!
“任惟寒……”宋若刚要开口。
任惟寒却猛地站起来，竭力从他怀中的挣脱出去:“宋侍卫，请自重。”
手中一空，宋若站在月夜下，看着任惟寒摇摇晃晃地站到他的对面，眼看便要倒下。
心脏似乎刺痛了一下，在他还未明白时便已消逝，只余下无边无际的……
“任惟寒……”
“宋侍卫，你逾矩了。”任惟寒一手扶着头，强迫自己开始思考，过去、现在，真实、虚假，所有的信息都交杂在一起。
头痛欲裂。
他们似乎脱离宴席太远，宋若站在长满青苔的池塘边，一旁还有坨白色的东西，好像是个人……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，那是一具尸体。
他似乎又清醒了一瞬，又似乎糊涂了一瞬，他看着那个月光下黑色的影子，询问道:“东若？”
“是我。”宋若回答。
“东若……”任惟寒往前走了一步，他的眼尾和脸上都是一片绯红:“东若，我害怕。”
“我梦见我们回皇宫了……”
“我梦见你不要我了……”
一声一声，心脏开始密密麻麻地抽痛，奇怪的情绪涌了上来，他做事从不后悔的……
怎么会这样？是想杀人了吗？理智、冷静、镇定……引以为傲的本能都从这具身体剥去。
任惟寒似乎踉跄了一步，一头摔进宋若的怀中，宋若搂住他，怀中的人轻得像一团蒲公英，风一吹就要散去。
“东若，”闷闷的声音在怀中响起，任惟寒的声音变得又轻又淡:“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。”
忽然心口一痛，宋若猛地被推入荷塘，水花溅了起来，打湿了任惟寒的衣摆。
冰冷苍白的月色下，血迹被塘水一圈一圈荡开，一只精致的短刀没入了他的胸前。
宋若抬起眼，看着那人的眼尾绯红，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。
“东若，你欺负我。”
他晃晃悠悠地转过身，似乎想要离开，但是下一秒，他却一头栽倒。
“哗啦——”水面被破开的声音，任惟寒倒入湿漉漉的怀抱当中，血依旧不急不缓地顺着刀柄滴下。
一枚平安扣从任惟寒的指中滑落，碎成了两半。
她后悔了。
“霸道冷酷龙傲天，你这元素占得有点多啊，”那天风轻云淡，常自在叼着草叶如是说:“按剧情来讲，很快就会有个清纯柔弱小白花来攻略你了。”
“那便一并杀了。”她擦拭着刀，语气冷淡:“看在天定姻缘的份儿上，我发发善心给他挖个坑收尸。”
“？”常自在闻言手下一抖，果然这人脑子不太正常:“你爹的恋爱脑，你是半点没遗传啊。”
东若嗤笑一声:“爱情这种东西，我要是信了。”
“那老子下辈子投胎成条八爪鱼，旋转抽自己嘴巴子。”
常自在停顿了一瞬，默默转过头:“不要这么诅咒自己，对下辈子不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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